山西省大同市北朝艺术研究院藏有一方北魏延兴四年（474）的墓志，志主为北凉建康长公主沮渠树舄，是北凉亡国后进入北魏王朝的沮渠氏宗室女性成员。目前，有关北凉沮渠氏家族墓志出土和公布的不多，仅见《隋伊穆及妻沮渠氏墓志》《隋姚勋暨妻沮渠氏陈氏墓志》《唐沮渠愍墓志》，加上《北魏沮渠树舄墓志》，共计四方，从时间看，后者远远早于其他三方。2016年，《北朝艺术研究院藏品图录·墓志》首次公布《北魏沮渠树舄墓志》的原石、拓片图版和志文。 
　　据介绍，墓志铭长47.5厘米，高31厘米。志文6行，每行11—13字不等，末行2字，凡64字。墓志涉及北凉王室婚姻、民族政策、地方建置、官爵制度等问题，颇具史料价值，能极大地补充北凉政治史、民族史、制度史的内容。
　　一、志主沮渠树舄夫妇基本情况
　　为方便下文论述，兹先据《北朝艺术研究院藏品图录·墓志》公布释文：
　　大代延兴四年岁次甲寅三月壬/申朔十一日壬午凉故平远将军/建康昌松二郡太守、驸马都尉、永/安侯，西安郡万岁县谢过酋念/妻建康长公主大沮渠树舄/之铭。
　　墓志记载，志主沮渠树舄的封号是建康长公主，是北凉国主的长女。沮渠氏北凉政权包括河西（401—439）、高昌（441—460）两个时期，前后六十年，历沮渠蒙逊、沮渠牧犍、沮渠无讳、沮渠安周四主。从沮渠树舄丈夫谢过酋念的仕履经历来看，他们主要生活在沮渠氏统治河西时期，故其“建康长公主”的名号也应该得自于这个时期。如果沮渠树舄是沮渠蒙逊统治时期（401—433）的“长公主”，按年龄次序就是沮渠蒙逊长姐。但根据记载，沮渠蒙逊生卒于367—433年，则沮渠树舄出生时间必在367年之前。墓志记沮渠树舄卒于北魏延兴四年（474），则其死亡时至少已是107岁以上的高龄，由此基本排除这种情况。故推测，沮渠树舄是沮渠牧犍时期（433—439）的“长公主”，即其为沮渠蒙逊的长女，沮渠牧犍、无讳、安周兄弟的长姐，北凉亡国后随沮渠牧犍迁徙至北魏平城，并死后葬于此。这种情况似相对合理。
　　史书记载，北凉公主中有明确封号的是兴平公主，其名不详，系沮渠蒙逊之女、沮渠牧犍之妹。北凉永和二年（434），兴平公主嫁给北魏太武帝，受封昭仪。据墓志可补沮渠蒙逊长女、沮渠牧犍长姐建康公主沮渠树舄的信息。又墓志记载谢过酋念任北凉建康太守等职，推测沮渠树舄“建康长公主”封号有可能得自于丈夫任建康太守时期。
　　沮渠树舄的丈夫谢过酋念，根据墓志记载，籍贯为西安郡万岁县。从其姓名来看，似出身胡族，但具体族属不明。《晋书·沮渠蒙逊载记》记，北凉永安元年（401）沮渠蒙逊自称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张掖公。在推戴沮渠蒙逊的诸功臣中有谢正礼一人，被授予右司马一职。
　　从姓名来看，谢正礼为汉人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但其是否有出身胡族的可能呢？由于谢正礼在传世史籍记载中仅此一见，故有关其族属问题难以详细考证。又，根据史书记载，前凉著名将领谢艾为敦煌人，因此，谢正礼的籍贯也可能在敦煌。所以，就目前见到资料而言，很难在谢正礼与谢过酋念之间建立直接联系，但不排除他们有可能是亲族关系。
　　二、从墓志记载看进入北魏的沮渠氏政治生存状态
　　志主沮渠树舄和谢过酋念夫妇，系北凉沮渠氏宗亲，均不见于传世记载，墓志可补史阙。北凉亡国后，志主夫妇被迁往北魏都城平城，成为“平凉户”中的一员。据介绍，墓志出土于今山西省大同市一带，表明沮渠树舄死后葬在平城附近。这些信息对于了解进入北魏的沮渠氏成员的政治生存状态，具有重要的史料研究价值。
　　北魏太延五年（北凉承和七年，439），太武帝拓跋焘出兵灭北凉政权，“徙沮渠牧犍宗族及吏民三万户于平城”，完成了统一中国北方的大业。根据史书记载，徙居北魏平城的“沮渠牧犍宗族”，包括沮渠牧犍母亲，兄子沮渠万年、沮渠祖，沮渠蒙逊幼子沮渠秉等人。根据墓志可知，还有沮渠树舄、谢过酋念夫妇二人。沮渠氏宗亲初至平城，尚能得到北魏朝廷优待。北凉王沮渠牧犍因尚拓跋公主，“魏主犹以妹婿待沮渠牧犍，征西大将军、河西王如故。牧犍母卒，葬以太妃礼；为武宣王置守冢三十家。”
　　其他成员，如沮渠万年获封安西将军、张掖王，沮渠祖获封广武公，沮渠秉受封东雍州刺史、冀定二州刺史，但最后均被北魏统治者以各种借口诛杀。《魏书·世祖纪下》记，北魏真君五年（444）“秋七月癸卯，东雍州刺史沮渠秉谋反伏诛。”
　　由此，拉开了北魏大规模剪除沮渠氏的序幕。
　　但是，北魏统治者对待沮渠秉的方法并非直接处死，而是交由沮渠牧犍等人自行处置。《魏书·沮渠蒙逊传》记：（沮渠秉）险诐多端，真君中，遂与河东薛安都谋逆。至京师，付其兄弟扼而杀之。此与沮渠天周据酒泉郡对抗北魏军队失败被俘后直接“送平城，杀之”的情况不同，表明北魏统治者尚未有全面处置沮渠氏的意思。但在沮渠秉谋反被诛事件发生不久，太武帝就开始大规模清洗在北魏任职的沮渠氏家族成员，目标首指北凉王沮渠牧犍。
　　山西省大同市北朝艺术研究院藏北魏延兴四年《沮渠树舄墓志》，对于深入研究北凉时期官爵制度、政区设置和进一步认识北凉亡国后进入北魏的沮渠氏宗亲的政治生存状态，均有重要意义。
　　第一，墓志记载丰富了北凉官爵制度和政区设置的内容。虽然墓志制作时间在北魏时期，但所记官职爵号、郡县地名均反映了北凉制度。墓志记录的沮渠树舄丈夫谢过酋念“凉故平远将军、建康昌松二郡太守、驸马都尉、永安侯”等系列官爵名号，首先补充了北凉设置平远将军、驸马都尉、永安侯等官爵名号和建康、昌松二郡太守的任职信息。其次，墓志记录谢过酋念任北凉昌松太守官职和“西安郡万岁县”籍贯，补充了北凉地方设有昌松郡的信息，并解决了前辈学者认为北凉永安县即“永平县”之误、西安郡领县不详及万岁县隶属西郡等推论不确的问题。
　　第二，墓志记载沮渠树舄夫妇信息有助于观察进入北魏的北凉王族的政治生存状态。北凉亡国后，沮渠树舄夫妇被迁往北魏都城平城，成为“平凉户”中的一员。沮渠氏宗亲初至平城，尚得到北魏朝廷优待，但在444—452年间先后被北魏统治者以各种借口诛杀。墓志记沮渠树舄的丈夫谢过酋念，虽没有明确记载其死亡时间和原因，但应在北魏诛杀沮渠氏成员的过程中受牵连被杀，先于妻子而亡。又，北凉王室成员除沮渠昭仪外未见到其他女性被处死的记载，沮渠牧犍所生三位公主受到北魏朝廷的优待。墓志记载的沮渠树舄是进入北魏的沮渠氏女性成员中又一幸存者，在北魏生活35年后寿终正寝，死后葬于平城附近，略享哀荣。
　　（作者单位：青海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