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传说与传奇
- 2025-04-24 15:53:56 作者:侯建臣 来源:大同日报
公元460年的某一天,估计是个晴天,风和日丽。
北魏皇帝拓跋濬难得的心情大悦,便想出去转转。人人都想拥有权力,权力大了也烦。比如那些宫廷、朝堂、边防、民生等等杂七烂八的事情,就需要消化,消化不了的,就成了积食,就会胃疼。进而肝疼、脾疼、心疼、头疼,哪哪都疼。皇帝的阵仗出来,老百性也想看稀奇,但都只限于离得远远地看。这一行人马出了宫城,出了东门,马蹄清脆的声音让阳光变得柔软,车轮“乍乍”的节奏温暖了尘埃。
好运都是好心情带来的,所以说有好心情的人,运气一般也不会太差。比如此时,作为至高无上的皇帝,想想北方的“蠕蠕”被打得销声匿迹,南方的刘宋也不敢北犯。东西方的一些小邦小国不时送来小礼物,价值大小不说,起码怀有敬畏之心。域内的大多数地方,百姓生活也比以前好了不少。因为这些,他大赦天下,且把国号改成“和平”,这一年就是和平元年。很有可能,拓跋濬哼起了有着浓郁平城味道的地方小调。不,应该已经不是小调,只是平城味道更浓一些。估计这小调里是含了鲜卑山和嘎仙洞的风的,也含了阴山南北的尘的;当然也少不了河套那地方带了黄河湿气的牛羊肉和马奶的味道;似乎也应该融着从东西南北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的野味山珍的气息。因为到了这一年,平城已经不是一个小平城,而是融汇了不同种族、众多人群的大都市。
走着走着,皇帝座下的御马走出队伍,径直朝人群中一个僧人走去,并用嘴唇含住了僧人的袍襟。至于这马怎么就走到了人群中,为啥单单要含住这个僧人的衣袍,说法很多。但人们都愿意相信御马确实含住了这个僧人的袍襟,且一直含着,含了好长时间。像是一个认识了好久的旧人,又像是从这个僧人身上闻到了某种特殊的味道。这马的眼里,此时此刻全是这个僧人的影子。
这个僧人法号昙曜,这个传说叫“马识善人”。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昙曜得到了皇帝的赏识,并接替刚刚去世的佛教界领袖师贤,当上了沙门统。
昙曜这个沙门统赶上了好时候,上一任皇帝拓跋焘大规模灭佛,让佛教界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而拓跋濬受他父亲死去的太子拓跋晃影响,十分推崇佛法,而且朝中诸如高允等大臣也是佛教的忠实信徒。于是昙曜弘法的时代来了。
其实在这个故事发生之前的一段时间,北魏朝廷已经做了不少弘扬佛法的事情,可见他们也算是双向奔赴。这一事件的结果,直接促成了武州山佛寺石窟的开凿、石佛的雕造。
武州山在平城西二十多里的地方,它立于武州川北岸,一直是北魏时期一个神境般的存在。武州川是一条天然的通道,水从这里过,风从这里过,人兽也从这里过。北魏太祖道武皇帝拓跋珪刮起的那场从盛乐迁都平城的大风,应该是经过了这里的。估计他走在川间的崎岖道上,仰视着傲岸的山峦,欣赏着其上飘动的云朵、飞翔的鹰鹞,便开始对此山产生了敬仰之情。后来皇家在此山之巅建起圣坛,好几任皇帝经常在这里祭天、敬祖,祈禳、作法。或许这里真是好地方,也或许是为了迎合什么,西来的僧人们也看上了这里,觉得这是个建窟造像的好地方。马识善人之后,在昙曜及一些臣子的鼓动下,武州山国家宏大造佛工程正式启动。
能工巧匠来了,搬运劳力来了,选料的、造饭的来了,监工的、督战的来了。
从此,这条沟热闹了起来。
先是规划,山体怎么修整、洞窟怎么安置、佛像怎么布局……临川的山体被切出一个平整的立面,一个窟、两个窟、三个窟、四个窟……主要的洞窟位置确定,然后就是开凿了。
叮叮叮……咚咚咚……此起彼伏的声音,从那一年的某一天开始,在武州川回响,惊起了飞鸟,震撼了云雾,且顺了那川流不息的武州川水一直朝东流淌。
皇家工程,开销应该是由朝廷财政予以保障的,所以出发点和目的该是以皇族利益为主。于是便依了之前有人提出的“皇帝即当今如来”一说,让几位先祖以佛的形式或坐或站,成为威严的佛像。其实在拓跋濬即位当年,就下诏制作石像,又在两年之后,让人在五级大寺为太祖以下五帝铸释迦立像,各长丈六,耗用赤金二万五千多。可见给祖宗铸像的打算早就有了。
唐朝僧人神清《北山录》有云:“宋人魏人,南北两都。宋风尚华,魏风犹淳。淳则寡不据道,华则多游于艺。夫何以知,观乎北则枝叶生于德教,南则枝叶生于辞行。”以上文字,说明北魏平城文化重朴祟实,注重力行,风格谨严庄重,充溢阳刚之气。那被后人称为“昙曜五窟”的武州山石窟,主佛就充分体现了这一特色。而其中的细枝末节也在一定程度上融汇了南方情性抒发、风格婉丽柔美的特色,比如飞天的曼妙、伎乐的多姿。
从“马识善人”开始,武周山石窟寺建设一直进行了许多年,终成为一处奇伟、绝世的艺术宝库,也让一个传说成就久远的传奇,让后来者忍不住作诗以赞。“梵宇在金地,香龛凿铁围。影中群像动,空里众灵飞。檐牖笼朱旭,房廊挹翠微。瑞莲生佛步,瑶树挂天衣。邀福功虽在,兴王代久非。谁知云朔外,更睹化胡归。”(唐代宋昱《题云冈石窟寺》)“巍巍古洞倚云开,斧斲神工亦异哉。千佛灵光归净土,诸天法象傍岩隈。石龛不惹风幡动,兰若唯看夜月来。空寂然俨西域界,喜逢僧话共追陪。”(明代任澄清《云冈洞观石佛》)“千仞孤峰百尺楼,云天高并两悠悠。西秦风雨当轩梦,北魏烟岚半偈收。更有寒山支介石,岂无轮海泛虚舟。远鸥独立坡沙浅,分得寻常几点秋。”(明代王仪《石佛寺》)“耸峰危阁与天齐,俯瞰尘寰处处低。亿万化身开绝嶂,三千法界作丹梯。乾坤再辟雷初奋,海岳重光月指迷。我欲凌虚朝玉陛,好从灵鹫问金泥。”(清代王度《云冈佛阁》)“茎草原从帝释开,妙同宝月印川来。推开慧海留生面,亿万恒沙结髻胎。”(清代石碣韵《石佛寺》)
站在高高的云冈之上,读着古人的诗句,感觉那飘动的云彩,像是飘逸灵动的白马,朝着一位清瘦矍铄的僧人而去,演绎出一段流传千古的传奇。(编辑:赵喜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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