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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血的莲花
2024-04-22 16:48:00  作者:赵昆雨 员小中  来源:大同日报

——云冈石窟第11窟停工之谜

  云冈第11窟东壁太和七年造像龛左侧男性供养人

云冈第11窟最终没有完工的窟门

云冈第11窟东壁太和七年(483)造像题记


  

  第11 窟东壁上端,有一方以“太和七年(483)”起首的造像龛题记,这是云冈石窟现存时间最早、文字最多的一处题记,全文共337 字,也是平城北魏碑中的精品。这方题记,引出了关于这个窟的谜之话题。

  最初的皇家工程

  第11 窟为“五华洞”(第9—13 窟)之一,开凿在云冈石窟北魏皇家工程的核心地带。从外崖壁可以明显看出,连同右侧毗邻的第12、13 窟以及13-4 窟,这片外崖立壁高近20 米的区域是按统一计划斩山辟出的,如此浩大的工程定然是要依靠国家的力量才能完成,所以,这个区域的洞窟为皇家性质。

  第11 窟是一个方塔居中的塔庙窟,中心塔柱是对现实中塔的模仿与象征,当时平城之境,佛塔高凌,佛刹相望,壮观巧妙。云冈石窟中心柱式洞窟的设计方案首先用于第11 窟,表明第11 窟功德主的身份与地位很不寻常。工匠大约仅凿出第11 窟窟形并完成了中心柱的基本样貌就停工了,直到今天,那朴素简约的中心柱,依然散发着停工前的气息。

  那么,第11 窟最初的工程究竟起于何时呢?我们只能依据现存的太和七年造像龛题记用倒推的方法去估算。太和七年(483),是该窟二次复工的时间坐标,距最初的建窟时间应有若干年。像第11 窟这等规模的大窟初步建成需要多少年呢?从掘出窟形、初步凿出四壁壁面、镂出中心塔柱雏形,保守地说得需要两三年时间吧。再考虑到该窟是在搁置了数年后继而复工的,则需再上推若干年,也就是太和初年。

  二次补凿工程与民间力量的介入

  太和七年(483)晚春的一个午后。

  第11 窟窟前的废石堆被清理出一条便道,封闭已久的石砌窟门被打开,窟内,一束光通过明窗投射在残破的壁面上,浮尘在光影中从容地飞,缥缈间,像遥远的梦正在醒来……

  打开窟门是为了迎接从平城专程而来的道育、昙秀、法宗等几位邑社邑师,他们得到了官方的许可,可以进入窟内考察。他们是多年来走进这座洞窟的第一批人。

  太和六年(482)三月、次年五月,孝文帝两次巡幸武州山石窟寺,第11窟的复工与此大有关系。允许民间信众出资参与补凿填充这个洞窟余下的工程无疑是一个创举,道育、昙秀、法宗几人共同领导的邑社在平城很有影响力,54 位邑义信士女既有财力又有社会地位,很幸运,他们首先获准在这座废弃的洞窟内雕刻造像。道育环视全窟,看上去当初这里只完成了洞窟的大概,东壁上端的一块壁面空间算得上平整,采光也好,随行的匠师也认为那是一个较理想的位置。太和七年(483)八月三十日,由邑义信士女等54 人共同出资发愿雕刻的龛像竣工了,他们也因此成为中国最早进入石窟寺造像的邑社组织。

  二次补凿工程完全颠覆了第11 窟最初的设计思想,为了省工省时,许多龛像借壁面走势,见缝插针,既无计划、无秩序,又浪费壁面空间。从太和七年开始至十三年,第11窟补凿工程大致完成,西壁个别龛像、窟门及明窗两侧壁的施工一直延续到太和十九年。不过,最终也没有人愿意出资将窟内地面降层工序遗留的多余岩石取平。

  《云中图》中露天机

  隋唐时,有人依据北魏时的记录整理出一本专讲平城地理史事的著作——《云中图》。可惜,此书已佚。曹衍《金碑》中多处转引此书,说明该书在辽、金时仍存世。其中一条“献文天安元年革兴造石窟寺,然未知有何所据”让曹衍不解。其实,此“革兴”所涉范围较广泛,洞窟的形制、粉本的取舍、造像的风格等都在革兴之列,工匠体系、设计团队甚至主持工程的高僧也可以革兴。《云中图》中的这句话是就文成帝时昙曜五窟的风格与样式,在献文帝时作出一定的调整与变化而言。如何变化?最明显的就是第11至13-4窟4个洞窟分别设计为4 种不同形制的窟式:

  第11 窟,塔庙窟,中途辍工。

  第12 窟,具前后室的佛殿窟,基本按计划完工。

  第13 窟,大像窟,无论窟形还是造像风格均与昙曜五窟接近,属第17 窟亚式,开工时间稍早,但最终未完工。

  第13-4 窟,洞窟的高度与进深都很特别,曾被认为是涅槃窟,中途辍工。

  4 个洞窟有继承,有创新,也符合《魏书》有关献文帝时平城营建工程偏重雕饰的风格特点的记载。这组统一设计、完整规划的大型洞窟,除了第12 窟勉强完工外,其余洞窟不是中途停工就是最终未完工,为什么呢?北魏太和初年,社会繁荣稳定,佛教如日中天,这组洞窟停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资金原因,开凿规模如此之大的洞窟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和物资保障。但目前还没有证据显示这一区域洞窟的停工与资金链断开有关。二是政治原因,这一时期的北魏政权之争,可谓惊心动魄!

  第11 窟为什么停工?功德主是谁?

  有日本学者认为,第11 窟停工的原因是昙曜丧失沙门统地位。

  云冈石窟代表的是国家的意志和力量,以昙曜个人政治地位的变化,不足影响一座大型皇家洞窟的开凿进程,更不会导致其停工或废止。这个原因应该排除。

  云冈石窟从献文帝时开始,以皇室显贵为主体的造像集团迅速崛起,为国祈福镌窟渐成风气,第11 至13-4 窟就是由同一造像集团发愿营造的。如果不是背后有一种神秘力量掌握着生死牌,这组洞窟的结局何以如此惨淡?

  这一神秘力量就是宫闱之变!

  和平六年(465)五月十一日,年仅26 岁的文成帝染病崩于平城太华殿,12 岁的皇太子拓跋弘即位,称献文帝。25 岁的皇后冯氏被尊为皇太后。新帝年幼,孤儿寡母,势单力薄。车骑大将军乙浑伺机谋反,大肆屠戮异己,尚书杨保年、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等分别被杀。甚至曾经推翻宗爱、拥立文成帝登基、官至司徒的平原王陆丽也被加害致死。一时间,百官震恐,计无所出。显祖年少,自是无力抵抗,更难以左右局势。

  北魏王权面临倾覆,冯太后不负众望,果断出击,联合旧臣拓跋丕等人密定大策,于次年二月平息乙浑之乱。乙浑伏诛后,冯太后以稳定政局为由掌握朝权,这是她第一次临朝听政。

  冯氏,长乐信都人(今衡水市冀州区),出生于长安,举家奉佛。父亲冯郎是秦、雍二州刺史,坐事被诛,依照北魏旧例,凡因罪被杀的官吏,家产没收充公,女性家眷另充后宫为奴婢。冯氏就是以这样的身份被带入平城的。冯氏14 岁时被选为贵人,后又被立为文成帝皇后,由此步入权力的中心。冯太后一生中没有生子,皇子拓跋弘是文成帝与李贵人所生,拓跋弘被立为皇太子后,母亲李贵人依“子贵母死”之规被赐死,弘由毫无血缘关系的冯氏抚养。

  自乙浑之乱平息后,冯太后临朝听政18 个月,为避干预朝政之嫌,又将皇权归还献文帝。但这不是结束,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皇兴元年(467)八月,献文帝的长子拓跋宏出生了。天下如棋,一步三算,在冯太后的眼里,这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当天,她特别申明从此不听政事,一心抚养皇孙。

  冯太后如此风轻云淡,谁也不知这背后蕴积着怎样凶猛的风暴。冯氏是甘心皇权旁落的人吗?献文帝明知冯氏一直在觊觎皇权,只是时机不成熟罢了。所以,献文帝亲政不久就开始壮大自己的政治势力,强化帝党羽翼。在之后的两年时间里,更是马不停蹄地加紧调整、布置人马,一些军事重镇、核心部门要职都安插心腹统领。凡冯太后信任重用的大臣,他多排斥;对自己母族、妻族一系的外戚人员加官晋爵,提拔关照,誓欲摆脱冯太后的钳制。献文帝实力壮大之快让冯太后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皇兴三年(469)六月,拓跋宏被立为太子,成为储君。冯太后正式对献文帝出手。她先依制赐死太子的母亲李夫人,献文帝竭力反对,但无济于事。为什么一定要赐死李夫人呢?原因就在小太子拓跋宏身上。日后,谁得小太子,谁就得天下。子贵而母死。献文帝年幼时没能保护被赐死的母亲,现在君临天下了,依然保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内心对冯太后的情感由最初的对抗、反感,已上升为仇恨了。

  皇兴四年(470)发生的一件事,让献文帝和太后之间的矛盾走向公开化,终于酿成一场宫闱之变。事情的起因是冯太后被发现行为不正,养有内宠李奕,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献文帝不失时机,命人列举数罪,下诏诛杀了冯太后的面首李奕,李奕之兄李敷及其在朝为官的从弟、次子、妹夫等姻亲也一同被杀戮。

  冯太后对此事的态度呢?史书中只用了冷冷5 个字:太后不得意。

  结果第二年八月,献文帝迫于太后的压力,召集群僚,宣布禅位,4岁的儿子拓跋宏登基称帝,自己成为年轻的太上皇。

  退位后的献文帝依然励精图治,总揽机要,并以皇帝的名义多次发布诏令,整顿吏治。他还亲自挂帅南征北战,攻打刘宋,讨伐柔然。另一方面,他移居鹿野苑崇光宫,指派工匠开凿石窟,礼佛修行。其实,献文帝此时所有的功绩对冯太后来说,都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皇兴五年(471)冬十月,献文帝在平城北郊大阅兵,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冯太后,也让她痛下最后的狠心。承明元年(476)六月,年仅23岁的太上皇暴崩于永安殿。献文帝之死是北魏史上的一大公案。魏收在《魏书》中讲这件事时,语调婉转,并且是借他人之口说事:“时言太后为之。”此后,38岁的冯太后以太皇太后的身份第二次临朝听政,这个角色一直伴她到太和十四年命终。

  那么,北魏政坛发生的这场宫闱之变,对云冈石窟有何影响呢?

  第11至13-4窟既然是献文帝时镌建的一组洞窟,功德主自当是献文帝政治集团。当初发愿开凿第11窟的功德主很可能因卷入这场政治事件中被诛,洞窟自然不会继续开凿下去。甚至,第11窟因功德主涉嫌政治事件,这里一度成为禁地,无人敢涉足。

  那么,第11窟最初的功德主最有可能是谁呢?历史文献以及石窟本身都没有留下任何可寻线索,只能推测或是献文帝当政时得权得势的显贵,或是被冯太后无情杀戮的人,他们可能是万安国、拓跋子推,也可能是李欣、李惠、韩颓,都具有营建像第11窟这等规制洞窟的实力。

  其实,云冈石窟除了第11窟出现意外停工外,另有几个洞窟也有耐人寻味的怪异之处。第5-4窟属单窟室,洞窟西壁崩毁,窟门与明窗之间的拱梁坍塌,东壁及南壁龛像明显遭到破坏性凿劈,手法不同于近代偷盗佛像者。第16窟东壁大龛下,原雕刻一组男女供养人像,后来被铲去代之以三层千佛列龛,壁面下端只留下几对高靴和数截裙摆,延续着一段男人和女人的故事。

  (节自作者所著《云冈石窟之谜》)(编辑:李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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